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察哈尔称谓的由来与含义
 

察哈尔称谓的由来与含义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钢土牧尔  潘小平

 

  察哈尔是北元时期达延汗驻帐的中央万户的汉译名称。察哈尔的准确音译是“恰哈热”,它在汉籍《武备志》《登坛必究》《国榷》等史籍中有多种译法。最早见于1541年(明嘉靖二十年)魏焕所著《皇明九边考》中译作“察罕儿”,并以“好城察罕儿”的名称出现,后来的史籍中亦作“擦汗儿” 、“叉罕儿” 、“插汉” 等。在蒙古文史籍中,察哈尔作为部落名称出现于明代正统、景泰年间(1436­1456年)著名的瓦剌太师也先专权时期的记载中。可见,察哈尔作为蒙古鄂托克部落名称,早在15世纪中叶以前就闻名于蒙古和汉地了。

随着对察哈尔史研究的深入,察哈尔一词的由来与含义,深得专家、学者们的关注。到目前为止,史学界对察哈尔一词的解释,至少有十多种,下面仅举几例较有影响的观点:

(一)外语借入说

此说认为察哈尔称谓源于唐代突厥军队的一种叫“拓羯”。名词来自波斯语,其意为“奴仆”“家人”“卫士”之意。借入突厥语后意为“战士”,再转入蒙古语,仍是战士之意。这个词先是指大汗或官员的贴身侍卫,后来成为大汗亲近的承担护卫军任务的部落名称

(二)孩儿之说

《蒙古秘史》第68节“察合”的旁译为“孩儿”,认为这个词来自突厥语——小孩子。对于“察合”一词如何变成“察哈尔”有两种解释:一种解释是蒙古语有“乌热”一词,也有孩儿之意,“察合”与“乌热”为近义词。这两个近义词可能在中世纪的蒙古语中复合使用,称作“察合乌热”,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专指大汗护卫军的单词“察哈尔”。另一种解释认为,在有孩儿之意的“察合”一词后面加上表示复数的辅音“尔”,形成了“察哈尔”这一名词。“察哈尔”是“察合”的复数形式。

(三)宫廷役仆之说

此说认为察哈尔没有承担过护卫军的任务,而是管理过宫廷的祭祀活动和杂役。所以,“察哈尔”是由专指宫廷管理职务的名词转化而来

(四)近边之说

此说认为蒙古语“察哈”意为“近边”、“边界”。察哈尔部的驻牧地毗邻长城,所以“察哈尔”源于此说

  第一种观点似乎被相当多的专家、学者认可。因为察哈尔确实担当过大汗和宫廷的护卫军,后来成为大汗驻帐的万户,这与史实相吻合。然而,对于唐代突厥军队的名称“拓羯”如何源于波斯语,又怎样通过突厥语转入蒙古语,有关原词语音的转化及推理过程,都未能作出有理有据的交代,使这一观点钻入死胡同而陷入僵局。这就成了蒙古人把自己创立的汗宫护卫部队所命名为“察哈尔”一词(当然这个词语是逐步演变而成的),从蒙古语的语汇中未能找到准确的解释,反而进入了借用异民族词语而不能自圆其说的困境。

  第二种观点的两个解释,均缺乏有说服力的证据。第一种“察哈尔”是由“察合”、“乌热”两个近义词组合而成的解释,且不说蒙汉史籍中从未有过大汗、官员们将“孩儿”称为“察合”的事例,更没有“察合”与“乌热”复合使用而演变成为“察哈尔”名词的依据。第二种解释认为辅音“尔”能表示复数,这种说法也是错误的。因为在蒙古语中,“尔”从来不作为复数使用,更不是表示复数的附加成分。在《蒙古秘史》中,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巴特尔为什么称呼其同辈的那可儿蒙力克为“察合”(旁译为孩儿),至今仍然是个谜,但因此而臆测这个“察合”就是“察哈尔”的词根是没有根据的。

  第三种观点认为察哈尔没有承担过护卫军的任务,而是管理过宫廷的祭祀和杂役,这个结论也有失偏颇。仔细分析这一观点的三个证据:一是认为也速该巴特尔称宫廷管理者蒙力克为“察合”,进而推定当时的大汗或官员们将宫廷的管理者称为“察合”,就是当作自己的孩儿一样看待。然而在《蒙古秘史》里,从未有过蒙力克是宫廷仆役的记载,相反,却有铁木真委派护卫军怯薛担任汗宫诸多管理事务的详细记载。二是根据达延汗父亲巴延孟克幼年时,看护服侍他的鄂推妇人是察哈尔人,推定“察哈尔”是管理宫廷杂役的职务名称。在这里,研究者不仅忘记了“察哈尔”此时(15世纪中叶)早已成为一个包括诸多鄂托克的部落的名称,而且与鄂推妇人服侍看护幼年巴延孟克的职务毫无关系。三是依据清代察哈尔八旗中设有太仆寺左、右翼牧群,认为“清朝时期将察哈尔称为太仆寺,这不是偶然现象,而是与察哈尔在历史上所从事过的职业有关”。进而推论察哈尔就是宫廷管理者的名称,这种观点也是值得商榷的。这里把清王朝为了奴役压迫察哈尔人民而组建牧群的目的,说成是根据察哈尔人世代所从事的宫廷杂役职业而设置的。实际上清代设定察哈尔八旗四牧群,与察哈尔部反清和朝廷的经济需求有关,而与察哈尔历史上的所谓职业毫无关系。

  第四种观点近边之说认为,“察哈尔”一词来源于蒙古语“佳哈”或“察哈”(近边、贴身之意)一词,这一观点是有道理的,这种推导也符合蒙古词语变化法则。然而将“近边”的“边”解释为“边境”或“边墙”之说,却与察哈尔部迁徙近边地带驻牧的历史事实存在时间上的较大差距,因为察哈尔的形成时间,远在察哈尔部迁徙边陲驻牧之前。这一观点终因对“近边”的错误解释而被专家、学者们否定。遗憾的是,这一否定不仅否定了对“近边”的错误解释,而且把“察哈尔”来源于“佳合”一词的合理内核也否定掉了。

  那么,“察哈尔”这一名称是蒙古语?还是借用语?其由来与含义究竟是什么?对于这一众说纷纭且争议多年的问题,要想给出一个有理有据的明确答案,还得从蒙古史学巨著《蒙古秘史》中寻找。

  众所周知,《蒙古秘史》原著虽然是用畏兀儿蒙古字写成的,但是目前存世的仅为蒙语的汉文音译本。由于用汉语这种独特的语素音节文字标注蒙语拼音文字,难免会出现诸多不准确之处。但是,《蒙古秘史》具有高超水平的音译者比较科学地解决了这个问题。人们对“察哈尔”一词的来源能够产生如此多的观点,正是将《蒙古秘史》中“察合”“察黑”“察阿”三词的词义在理解上相互混淆所致。

  在《蒙古秘史》音译本(以巴雅尔校注三卷本《蒙古秘史》为例,1981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)中,音译为“察合”,旁译(意译)为“孩儿”的有2处(上书第116页);音译为“察黑”,旁译(意译)为“斟酌”的有4处,分别为:“察黑图”2处(上书637页、1197页),“察黑剌黑”1处(上书954页),“察黑剌周”1处(上书1121页)。音译为“察阿答”,旁译(意译)为“贴身”“亲近”“靠者”的有6处(分别在上书1078页、1116页、1121页、1364页、1424页、1428页)。显然,《蒙古秘史》中出现的“察合”“察黑”“察阿”三个词,是音、义不同的三个词。很多学者误认为“察哈尔”一词源于“察合”或“察黑”,这也是不能自圆其说的,前述对“察哈尔”一词解释的第二、第三例就是如此。

  我们认为前述的第四例“近边”之说有道理,是因为“察哈尔”一词不仅来源于蒙古语“佳哈(察哈)”,而且在《蒙古秘史》中可以找到“察哈尔”一词来源于蒙语“佳哈(察哈)”的充分证据。

  在《蒙古秘史》(巴雅尔校注三卷本、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,下同)第1078页记载,成吉思汗降旨说:“这些在我察阿答(贴身)做护卫的人,以后教做大中军者。”这里音译的“察阿答”,是“察阿”与蒙语向位格“都”的合写。巴雅尔先生为“察阿答”旁注时用蒙语写为“佳哈答”是正确的。在13世纪的蒙古语中,将“贴身、近边”之意的“佳哈”写为“察阿”,可见“佳”和“察”两个语音在当时是可以交换使用的。现在的察哈尔方言中“佳”和“察”两个辅音也是互换使用的。例如写作“察哈尔”,却读作“佳哈尔”。察哈尔、佳哈尔两个词来源同一,只不过在方言中发出了不同的音,这也是蒙语中的常见现象。

  《蒙古秘史》中,成吉思汗和窝阔台汗将一万人组成的护卫军客失克帖(怯薛)称作“贴身”或“近边”的事例还有4处:在该书(巴雅尔注《蒙古秘史》,下同)1116页,成吉思汗说:“从95千户选拣的我察阿答(贴身)做梯己的一万护卫。”在该书1121页,成吉思汗向客卜帖兀列(宿卫)分配任务时说,“宿卫中把门的,要在房子察阿答(贴身)立着”〔编者注:即贴着房门近边立着〕。在该书1364页,记述了在客鲁连河阔迭兀阿剌勒举行的大会上推举窝阔台为大汗,并遵照成吉思汗的遗命,“将行走在汗父察阿答(亲近)〔编者注:即汗父身边〕的梯己一万护卫,察阿台、拖雷二人交付给了窝阔台汗。”在该书1424页,窝阔台汗宣谕宿卫职责时说:“门察阿答(靠着)〔编者注:即门的近边〕,要有宿卫把守。”

  从上述五例中可以看出,客失克帖(怯薛)护卫军是在成吉思汗及其后继者们身边(察阿答)日夜保护他们生命财产安全的贴身警卫部队。这些在大汗身边(察阿答)守卫的常备护卫军,虽然被冠以客失克贴(怯薛)的名称,但是由于成吉思汗亲手缔造并在成吉思汗“察阿答”(身边)工作而被称为大汗“察哈”的人。特别是客失克帖护卫军的职责不仅仅是以火儿赤(弓箭手)、客卜帖兀勒(宿卫)、秃鲁花(散班)等内部分工而轮流入值护卫,而且还以昔宝赤、怯怜赤、扎里赤、必阇赤、博尔赤等诸多官职身份管理宫廷内务。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汗国疆域的扩大,客失克帖护卫军还承担着出使别国的使节、镇守各地的达鲁花赤等国家政务。正因为客失克帖护卫军身兼的职能繁多,外人很难分辨其究竟,而且护卫军内部的许多分工又属于汗国的高度机密,故被外人统称为大汗“察哈尔”(佳哈热)的人,即大汗身边的人是再正常不过了。只不过这样的称谓在蒙元时期尚属于民间的泛称,所以在《蒙古秘史》这类正史中记录成吉思汗的护卫军时,当然只能用“客什克帖”这一正式名称,而不会用“察哈尔”这样的民间泛称了。这也是在《蒙古秘史》一类史籍中见不到用“察哈尔”一词称谓成吉思汗护卫军的原因。到了北元时期,察哈尔称谓才开始成为部名而见诸于史籍。

   据罗卜藏丹津在其《黄金史》中记载,据说成吉思汗患病时,其幼子拖雷也感不适,卜者说,如果其中一人痊愈,另一人将难逃厄运。于是拖雷之妻察兀儿别吉向上天祈祷说:“如果汗主死去,全国民众都将成为孤儿,如果拖雷死去,只有我一人成为寡妇。”她的祈祷果然应验,托雷死了,可汗痊愈。为此成吉思汗嘉奖儿媳不顾丈夫、敬重汗父的贤德,特给以封号,并赐予她“八鄂托克察哈尔”。

《黄金史》的这一记载未见有其他史料佐证。而且有两处错误:一是传说中拖雷并非替父成吉思汗,而是代兄窝阔台而死。史载1232年拖雷随太宗窝阔台征金,太宗患病,拖雷祷于天地,请以身代之,又饮巫师之水,不久太宗病愈,托雷死去。二是拖雷之妻是克烈部王罕之弟札合敢不之女唆儿忽黑塔尼别吉,不是王罕之女察兀儿别吉。特别是在这个时代出现了“察哈尔”一名,也使人感到突兀。由于这些原因,札奇斯钦断言《黄金史》的记载完全是“后人的臆作”

然而很多学者们却认为,“察哈尔”一名恐非《黄金史》作者的“臆作”,它可能在成吉思汗时代即已存在。薄音湖在其《关于察哈尔史的若干问题》一文中通过分析察哈尔与也失哈屯唆儿忽黑塔尼的密切关系,说明了窝阔台赐予唆儿忽黑塔尼“察哈尔”一事的可能性。并指出“关于察哈尔的起源我们似乎可以得到如下结论:明代蒙古察哈尔的得名,也许与蒙古帝国时代窝阔台赐予唆鲁禾帖尼(唆儿忽塔尼的异写)”的军队的名称有关,即当时就可能称作“察哈尔”。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实,在成吉思汗时期,由成吉思汗缔造并在成吉思汗“察阿答”(身边)工作而被称为大汗“察哈”的人,至少在民间被称为“察哈尔”了。

既然“察哈尔”(佳哈热)这一名词是与“察阿答”是同一词根的词,其读音“察哈”或“佳哈”以及词义“贴身”、“近边”也完全相同,那么《蒙古秘史》中为什么把“察哈”的辅音“哈”标作“阿”,写成“察阿”了呢?有人据此曾提出过疑问,其实这一问题非常简单。据巴雅尔先生的研究,为畏兀尔蒙文版的《蒙古秘史》标注音译的是西域板勒纥城人察罕。《元史》本传说他“博览强记,通诸国字书”。他是元仁宗普颜笃汗的亲信,仁宗即位后拜他为中书省的参知政事。1312年(皇庆元年),晋封为荣禄大夫、平章政事。他用蒙文翻泽过《贞观政要》,又用汉文翻译了《脱必赤颜》(即《蒙古秘史》)等书。察罕音译《蒙古秘史》时,显然是以当时的东部蒙古(即岭南蒙古)方言为语音标准来音译的。东部蒙古方言中,辅音“哈”或“嘎”常有被弱化的现象,也叫辅音脱落现象。例如,“察哈”的“哈”音弱化或脱落成为“察阿”;“忙郭勒”(蒙古)的“郭”音脱落后成为“忙豁勒”或“蒙兀尔”;“察嘎台”的“嘎”音脱落后成为“察阿台”等,这样的例子在《蒙古秘史》的音译本中俯拾皆是。这种辅音弱化或脱落现象,在现在的内蒙古东部区的科尔沁方言中仍然存在。在现在的科尔沁方言中,把“佳哈热”读作“察阿热”,把“察哈答”,读作“察阿答”的事实,进一步证明了“察哈尔”一词来源于“察哈”,“察阿”与“察哈”是同一名词在不同方言中的不同读音罢了。如果硬是以近现代蒙古语的察哈尔标准语音,要求13世纪《蒙古秘史》的音译者,那就是强人所难了。因为确定以察哈尔语音为蒙古语的标准音,是几百年后的近现代的事情了。

  总之,“察哈尔”一词,是由蒙古语有“贴身”“近边”之意的方位词“察哈”(或佳哈)加附加成分“热”而形成的名词,这也符合蒙古语的构词规律。另如:蒙古语中有“边疆”“边际”之意的“黑佳嘎”,也是加附加成分“热”而形成名词“黑佳嘎尔”的。这一观点得到了诸多蒙古学研究专家们的认可。如新疆社科院巴赫教授、内蒙古师范大学金峰教授、那顺乌力吉、敖·恩克吉日嘎勒、钢土牧尔、巴图巴雅尔等人都从不同的角度论证了“察哈尔”一词来源于具有“贴身”“近边”之意的蒙古语方位词“察哈(佳哈)”,并且这个“近边”的边是特指大汗身边的“边”,绝不是边墙或边陲的“边”。另外,按照蒙古民族的传统习俗,对于自己部落或大汗的侍卫部队,决不会放弃现成的蒙古语名词不用而起一个别国异族语的名称。更何况成吉思汗这样统一蒙古高原众多蒙古部落,亲手缔造蒙古民族统一大家庭的千年伟人,人们更不会对他创建的怯薛军、体己属民、汗国的宗主部,冠以一个外来语的名称。

 1〕满昌:《蒙古族通史》第四册,第264265页,辽宁民族出版社,2004年。

   2〕《明史》,卷125《徐达传》,中华书局点校本。

3〕《蒙古民族通史》第三卷,第4页,内蒙古大学出版社,2007年。

4〕《蒙古民族通史》第三卷,第1516页,内蒙古大学出版社,2007年。

   5〕《明太祖实录》,洪武二十年六月丁未。

6〕《蒙古民族通史》第三卷,第20页,内蒙古大学出版社,2007年。

7〕《华夷译语》所载《捏怯来书》。

8〕《明太祖实录》,洪武二十一年十月丙午。

   9〕继脱古思帖木儿为大汗者,《蒙古源流》是恩克卓里克图汗,佚名《黄金史》是卓里克图汗,罗卜藏丹津析作两人卓里克图汗与恩可汗。薄音湖在其《关于北元汗系》一文中(载《内蒙古大学学报》,1987年第3期),据波斯文资料考定,罗氏《黄金史》之卓里克图汗即也速迭儿,恩克是他的儿子。

10〕《蒙古民族通史》第三卷,第86页,内蒙古大学出版社,2007年。

   11〕《明史》,卷328《瓦剌传》。

12〕《蒙古民族通史》第三卷,第134页,内蒙古大学出版社,2007年。

13〕《明英宗实录》,景泰三年二月壬午。

14〕《明英宗实录》,景泰四年八月甲午。

15〕沈德符:《万历野获编》,下册,中华书局标点本。

16〕《李朝实录》,世祖元年八月辛亥。

   17〕《蒙古民族通史》第三卷,第153页,内蒙古大学出版社,2007年。

   18〕〔日〕冈田英弘:《达延汗六万户的起源》;薄音湖译,《蒙古学资料与情报》1958年第2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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